死宅孔乙己

sobereva

无意中在硬盘里又看到无数年前存的这个《死宅孔乙己》，重新阅读再次感到十分有趣，写得甚好，充分展现出孔乙己的可悲，题材对于当年频繁跑展子收本子的洒家非常有共鸣，遂放在这里共享。


ACG的展览是和别处不一样的，都是当门口一个卖本子的曲尺型大柜台，柜里面预备着R18，可以随时来卖。看展的人，早上中午来了店，每每花20块，买一本，-----这是1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每本本子要涨到50块，靠柜外站着色色的看了爽下；倘可多花10块钱，便可以买几张书签，或是书皮，就可以当礼品了。如果出到百来块，那就能买一个等身抱枕。但这些顾客，多是矮穷挫，大地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带金卡的，才踱进展览区的深处，要本要枕，慢慢的把玩。
    我从十二岁起，便在展区的某个摊子当伙计。老板说，我智商太低，怕侍候不了金卡主顾，就在外区做点事罢。外面的矮穷挫们，虽然容易说话，单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本本开封，看过内容有没有趣，又亲看本子有无破损之处，然后放心。在这严重监督下，卖问题本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天，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基友的情面大，辞退不得，便改为专门看着外场的无聊职务了。
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外场中，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，有些无聊。老板是一副熊脸，顾客也没有好声气，教人活泼不得；只有死宅到店，才可以笑几声，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    死宅是站柜外看而拿着金卡的唯一的人。他身形瘦弱，青白脸色，脸颊间时常夹些豆豆，一头乱蓬蓬的油腻的头发。虽然带的是金卡，但是卡里刷不了钱，似乎已经是废卡，也没有换。他对人说话，总是满口女王赛高，叫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老呆家，别人便从岛国上的“喜欢呆家里的都是死宅”这半懂不懂的话里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，叫作死宅。死宅一到展区，所有顾客便都看着他笑，有的叫道，“死宅，你又去撸了吧！”他不回答，对老板说，“来两个本本，要Saber的。”便拿出一张百元钞。他又故意的高声囔道，“你一定又拿补习班的名义骗父母钱了！”死宅便涨红了脸，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，争辩道，“买本本不能算骗……买本本……二次元的事，能算骗么？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，什么“触手”，什么“NTR”之类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，展区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   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，死宅原来也有工作，但终于辞职了，又没有考虑后路,于是愈呆愈宅，弄到快中二了。幸而体力还算不错，便偶尔去工地搬搬砖，想存钱开店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习惯，便是喜欢二次元的东西。搬不了几天，便是各种借钱去买手办本本之类的东西。如是几次，工地也没人愿收了。死宅没有法，便免不了偶然骗骗父母的钱。但他在展区里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，就是从不拖欠；虽然间或没有现钱，暂时拿些物品来抵，但不出一月，定然还清，拿走了本属于他的东西。
    死宅接过本本，张红的脸色渐渐了原。旁人便又问道，“死宅，你当真知道二次元么？”死宅看着问他的人，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，“你怎么只萌Saber呢？”死宅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，脸上笼上一层灰色，嘴里说些话；这回尽是Saber才是王道你们不会懂之类。在这时候，众人也都哄笑起来，展区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在这些时候，我可以附和着笑，老板是绝不责备的。而且老板见了死宅，也每每这样问他，引人发笑。死宅自己知道不能他们沟通，便只好向我说话。有一回对我说道，“你懂二次元么？”我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，“知道阿，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Saber的手办以及漫画人物，有几个版本？”我想，只萌Saber的人，也配考我么？便回过脸去，不再理会。死宅等了许久，很恳切的说道，“不知道罢？……我告诉你，记着！这些东西你应该记着。将来买Saber手办的时候，分辨要用。”我暗想我还没什么富裕的钱能买手办呢，而且我也不萌Saber；又好笑，又不耐烦，懒懒的答他道，“谁要你教，不就是有浴衣saber便装saber蓝saber红saber之类的么？”死宅显出极高兴的样子，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展台，点头说，“对呀对呀！……不过红saber其实是叫尼禄，不是阿尔托莉雅，你知道么？”我愈不耐烦了，努着嘴走远。死宅刚拿出随身带的小笔记本，想来给我看看，见我好不热心，便又叹一口气，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    “saber的魅力你们不会懂的。”
    有几回，一些只是看看不买的人，也赶热闹，围住了死宅。他便拿出刚买的本本给他们看看。人们看完，仍不想还，手里紧紧攥着本本。死宅着了慌，伸出手将本本抢回，捂在胸口说道，“只有这些，我只有这些阿。”然后又看看手里的本本，自己摇头说，“钱就够买两本，唉。”于是一群人都在笑声中走散了。
死宅是这样的使人快活，可是没有他，别人也便这么过。
    有一天，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，老板正在慢慢的清点库存，拿着本子，忽然说，“死宅长久没有来了。拿着山寨手机抵的本子还没结呢！”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顾客说道，“他怎么会来？……他打折了腿了。”老板说，“哦！”“他总仍旧是骗。这一回，是自己发昏，竟然想到去偷家里的电视去卖。电视这东西，能这么容易卖吗？”“后来怎么样？”“怎么样？先是被抓，后来是打，打了大半夜，再打折了腿。”“后来呢？”“后来打折了腿了。”“打折了怎样呢？”“怎样？……谁晓得？或许被关在家里了。”老板也不再问，仍然慢慢的盘着库存。
    中秋过后，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，看看将近初冬；我整天闲着无事，就拿着手机听歌。一天的下半天，顾客很少，我正听着音乐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，“来一本本子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，却很耳熟。看时又没有人。低着头往外看，那死宅便在门口的地板上坐着。他脸上黑而且瘦，已经不成样子；穿一件白衬衫，拄着拐杖，左腿包了很厚石膏夹板，用绷带缠绕住；见了我，又说道，“来一本本子。”老板也走了出来，一面说，“死宅么？你手机还抵在我这里呢！”死宅很颓唐的答道，“这……下回再拿罢。这一回是现钱，本子要好。”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，笑着对他说，“死宅，你偷了东西了！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，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！”“取笑？要是不偷，怎么会打断腿？”死宅低声说道，“跌断，跌，跌……”他的眼色，很像恳求老板，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，便和老板都笑了。我拿了本子，递出去，放在地板上。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五十元钞，放在我手里，见他手上都磨破皮了，原来他是拄着拐杖走来的。不一会，他检查完本子，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，拄着拐杖慢慢走去了。
    自此之后，又长久没有看见死宅。到了年关，老板拿着记事本说，“死宅的手机还抵在这里呢！”到了第二年的端午，又说“死宅的手机还抵在这里呢！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，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   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死宅已经没办法再来买本本了。

qyyos

小时候学的是课文内容，现在看的满是心酸。
第一段“大地没有这样阔绰”，是不是“大抵”

sobereva

qyyos 发表于 2020-12-11 19:43
小时候学的是课文内容，现在看的满是心酸。
第一段“大地没有这样阔绰”，是不是“大抵”

应该是初中课文
小学生看这个太沉重了